華山村是石獅市唯一一個住建部命名的中國傳統村落。華山村因村旁大北山上云母片在太陽底下時發金光，亦稱金山，俗稱山兜。華山村的西北角，順著山勢成片分布著紅磚古厝、番仔樓等特色古民居，這是華山村最厚實的人文底色。這些古民居隱藏在繁華的城市間，鬧中取靜，山丘林木、紅磚白脊、渡槽田園相互映襯融為一體，好一派歸園田居風光。華山蔡氏在這里耕作生活了幾百年，尊祖敬神，民風淳樸，人丁興旺，為石獅旺族大姓。這里，隱藏著華山村民的鄉愁記憶、家族的歷史印記。

對聯，鐫刻一個家族的淵源和榮光

華山古厝門柱、石柱上一幅幅內容豐富的楹聯，還有雕刻精致的匾額，無不向人訴說華山村的歷史文化。華山民居匾額一般都鐫“濟陽衍派”，點明蔡氏的早期發祥地(濟陽郡在今河南蘭考一帶)，體現中國人追根溯源、探尋水源木本的傳統。當你走進華山古民居群中，有一座古大厝特別引人注目，那就是蔡衍湖古大厝。這座古大厝大門橫批為“端明世胄”，表明華山蔡氏乃宋端明殿學士蔡襄的后裔。上聯寫道“衍派分枝忠惠后”，蔡襄去世后謚號忠惠，聯語點明了家族的來源，其他古民居的聯語也大都與蔡襄有關。另一古厝大門對聯曰：“濟陽衍派家聲遠;忠惠傳芳世澤長。”其實，“忠惠傳芳”已然成為蔡氏家族代代相傳、生生不息的力量源泉，忠于國家、惠及民生，在新時代的內涵得到擴展，愛國愛鄉、回報桑梓在華山村蔚然成風。臺灣首富、旺旺集團主席蔡衍明先生情系故土，近年來多次返回祖籍地，訪親謁祖，捐建學校祠堂等公益設施。

祠堂是閩南鄉間最高等級的古厝，而祠堂聯語正是了解家族由來最直接、簡明的方式，一字一句間，都有一段故事可以講述。華山金彭七鄉蔡氏宗祠聯語：“濟世賢才崇學士;陽橋利渡頌端明。”此聯講的是蔡襄在泉州郡守任上建造洛陽橋的功績，蔡襄在任上還修建了石獅的龜湖塘，水利萬物，惠澤民生，至今仍為當地老百姓所傳頌。而出自華山的彭田蔡氏解放前的舊祠堂楹聯：“忠貞世篤曠代良謨;灌溉民歌千秋愷澤。”下聯就是講述蔡襄建造龜湖塘、周邊農田得以灌溉的歷史。

族譜，記載一個家族的遷徙和艱辛

蔡襄建造龜湖塘后，部分后裔承先祖事業，移居龜湖管理六斗門水利，傳至九世日新留居龜湖西倉(今鄭厝倉坂)，日燁移居容卿，日皋移居蓮埭(明時一支后裔遷浦內)。清朝乾隆年間華山首次修譜的修譜先生蔡友蓮正是浦內人，他在《重修金山彭山蔡氏家乘小引》中對華山蔡氏族源寫得很清楚：華山始祖藍田公世傳自龜湖而徙居曾坑，繼以曾坑乃永寧衛所經，軍馬雜踏，卜居不吉，復自曾坑而肇基金山。其時華山發起修譜的鄉里老大們，特地造訪蔡友蓮家，閱其所修的本村族譜，發現浦內蔡氏的母鄉蓮埭開基祖日皋也同樣來自龜湖，對這一發現，當時華山老大們很是感奮!他們認為華山藍田公的先祖與蔡友蓮的始祖日皋公居同方、生同時，茍非伯叔，亦同昆季，都是忠惠公(蔡襄)一脈。遺憾的是，乾隆年間原鄉龜湖蔡氏人丁式微，可能族譜已經散落，所以當時華山蔡氏首次修譜也就無法與龜湖接續昭穆輩分了。

以上記載中，有兩個問題值得探討，一是古時龜湖乃魚米之鄉、晉江南部的重要集市，生計應不成問題，據相關記載，洪武年間的龜湖并無大規模倭害，藍田為何要遷徙曾坑?二是藍田為什么從曾坑另遷華山，而不是其他地方?先探討第一個問題，民國重刊的《龜湖塘規簿》明確記載龜湖塘周邊的六個斗門名稱，曾坑斗為其一，且塘圖也詳細勾畫出曾坑斗位置和形狀。歷史上龜湖蔡氏因執掌六個斗門(水閘)，號稱“六斗門蔡”，推測蔡藍田由于年富力強、能力超群，被委派管理曾坑斗，并耕作經營周邊田園。后因永寧衛兵馬踐踏，也許與之發生沖突，才另遷華山。

那么第二個問題呢，清末編修的《華山新厝房族譜》記載，藍田卜居金山之麓，峰巒聳翠，樹木陰翳，偕族叔同聚于斯焉。從中可看出，藍田遷居華山除看中那里偏居一隅的靜謐山林環境外，更重要的是族叔也居住在附近。閩南人大都聚族而居，族親是最堅實的依靠力量。那么族叔是誰呢?環顧華山周邊，最近的族親就是容卿蔡氏，同出龜湖，且華山村的大北山與容卿的蜂頭山、雞母山同屬靈秀山脈，族叔想必就是早于宋元就從龜湖遷來此地的容卿蔡氏。

寺廟，承載一個家族的信仰和精神

閩南人的遷徙總是伴隨著信仰遷徙，常常人到哪里，故鄉神明的香火也帶到哪里。華山村有座唐忠烈廟，供奉唐朝張巡、許遠兩位忠臣，合稱文武尊王，又稱“雙忠”，是華山村的擋境神，該廟以洛陽橋“飛爐廟”為祖廟。唐朝“安史之亂”，張巡、許遠率領河南睢陽軍民死守孤城、抗擊叛軍、壯烈捐軀，因守一城、捍天下的千秋功勛，受歷代王朝旌表。相傳北宋蔡襄出任泉州太守，從京都開封到泉州任上，途經睢陽拜謁雙忠廟，見香火旺盛，以“雙忠”能為民造福，遂取廟中香爐到泉州奉祀。至泉州后，見洛陽江潮汐湍激、行旅艱難，決定加快建橋。竣工之日，感念“雙忠”庇佑之功，奉爐拜謝，請求卜地建廟。拜未起，而香爐騰空飛去，眾人去尋找發現已落在萬安地，于是就地建廟塑像，故名“飛爐廟”。

一個有趣的現象，沿著華山蔡氏遷徙路線：洛陽橋畔→龜湖→曾坑→華山，這些地方均有奉“雙忠”的寺廟：飛爐廟→福安宮→萬安古廟→唐忠烈廟。張巡、許遠的忠、義、節、烈之精神，促使蔡襄最早把“雙忠”帶到泉州，成為蔡氏后人的精神信仰，文武尊王也自然成為蔡氏的保護神。龜湖的福安宮，俗稱金氏媽宮，除祀尊王公(龜湖人稱之拏公爺，古老的稱呼，其他地方所沒有)，還奉金氏媽諸神，金氏媽為龜湖地方性神祇，其他鄉里鮮有奉祀，目前所發現的石獅只有曾坑萬安古廟奉此神，可能由于年代久遠，當地村民已無法說清此神明的來歷。

相傳曾坑萬安古廟在附近幾個角落還未形成前就已存在，目前曾坑霞角的王、施、洪等幾姓都是明中后期才遷來的，而華山開基祖蔡藍田早在明洪武年間就遷居此地，推測此廟的尊王公、金氏媽應是蔡藍田從龜湖帶來。據了解，從華山分出的彭田、塘錦頭等村也都奉尊王公。而助力蔡襄建洛陽橋、平息水患的另一尊神明——玄天上帝，龜湖和容卿、彭田等蔡氏也均有奉祀。這些應不是巧合，抑或是家族遷徙的歷史遺存，還有待進一步考證。

古厝里的聯語，族譜里的記載，廟宇里的信仰，承載著一個地方的歷史記憶，是彌足珍貴的文化遺產。華山村有豐厚的歷史文化資源，如何深入挖掘并讓這些資源活起來，還有很多文章可做。相信隨著華山傳統村落的全面保護修繕，文化遺產得到系統的保護傳承，這里將成為石獅文旅的一張靚麗名片。(蔡志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