慰安婦之子因為日本血緣,一輩子不能上學、娶不了妻

          2017-07-26 17:47:26 來源: 中國青年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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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南的王志鳳、符美菊、李美金三位慰安婦老人在一起。

          原標題:趕在零之前

          導演郭柯的鏡頭一直在追趕時間:幾年前,他拍了一個“慰安婦”的故事,以《三十二》命名——當時全國僅有32位公開身份的慰安婦幸存者。

          兩年后,這個數字減少到22。他把鏡頭對準了這22位慰安婦,片子取名《二十二》。

          如今,這個數字減至9。他很清楚,這個數字最終會成為0。

          22位老人極其珍貴的影像資料,被外人期待為“歷史的櫥窗”。可真正看到這部“沒有沖突”的片子,觀眾才恍悟,相比那段歷史的“暗”、“苦”,她們窮盡余生在尋找“明”、“甜”。相比宏大的“歷史”,有一種更宏大的主題:活著。

          鏡頭里的這22張“溝壑縱橫”的臉龐,像極了我們身邊的老人。

          林愛蘭的腿抬不起來了,抗戰期間曾被強抓進日軍慰安所的她,如今瘦小的身子陷進了一張粉色的塑料椅子。海南農村,暴雨和艷陽不斷切換,這位慰安婦幸存者日復一日抬起“面條粗細”的胳膊,一點一點挪動椅子到門口。她收養的子女都大了,走遠了。

          林愛蘭

          兩次被抓進日軍慰安所的李愛連把過去壓在了最深處。她會留意院子里的野貓是否吃了飯,自言自語問小貓“你咋一個人來了呢?怎么沒帶上你的孩子啊?”她不愿提起那段“珍貴”的歷史,“17歲以后我再沒說過這些了”。

          韓國老人毛銀梅似乎已經接受了遺忘。幼年流浪的她被騙到日本人在武漢開設的慰安所,在那里度過了4年。70余年過去,住在湖北孝感農村的老人說一口流利的湖北方言,不太能看懂韓文了。在慰安所的4年像是被橡皮擦去了,她對著郭柯的鏡頭說:“我記得一點,不記得一點。”

          片子里全是大段大段日常生活“乏味”的鏡頭,看不出歷史的“大風大浪”。

          與老人相處的時間越長,這個擅長拍攝“劇情跌宕起伏”的導演,越來越難開口要求老人講述“故事沖突”了,“她如果是我奶奶,我能問你是怎么被強奸的嗎?”這個年輕的80后導演說,“其他東西都不重要了,首先得尊重她。”

          機器就那么靜靜地轉著,沉默、平靜、瑣碎的日常被裝進了片子。鏡頭掃過海南的酷暑、桂林的秋葉、太行山的飛雪,時光不斷流逝。

          無聊不就是他們的真實狀態嗎?為什么要假裝熱鬧?

          一把把菜刀、水果刀、鐮刀,掛在當時89歲的林愛蘭的房間里,長的、短的,鋒利的、鈍的,這名慰安婦老人用各式各樣的刀隔絕了自己和外界。

          曾有媒體報道:林愛蘭在抗戰時期被日軍抓進慰安所被強奸,一生無法生育,之后加入“紅色娘子軍”上陣殺敵。幾十年后的今天,林愛蘭被仇恨籠罩,她做夢都在“砍日本鬼子”,家里掛滿的刀則是準備用來和日本人決一死戰的。

          導演郭柯找到這位老人時,老人獨自住在養老院的小房間里,海南的氣候潮濕悶熱,她卻一個禮拜不換衣服。鏡頭一點點拉近,再拉近,這個逼仄的小房間里,成群的螞蟻從床上經過,老鼠屎散落在枕頭、盆子、柜子的各個角落。

          韋紹蘭

          郭柯問老人,為什么要掛那么多刀?

          “因為小偷很多,他們如果來偷東西,我就拿刀砍他們。”端碗米飯都會顫顫巍巍的林愛蘭很認真地回答。

          沒有控訴、生活平靜、難見眼淚,當了十幾年副導演的郭柯感覺,自己似乎觸碰到了一個更真實的慰安婦。

          當鏡頭轉移到幾千公里外的山西太行山,平靜無聊仍占滿了畫面。李愛連老人是難得的“話匣子”,她挨個問攝制組成員都是哪兒的人,還和年輕人討論衣服的款式。老人每天生活的大事是喂貓,村里大大小小的野貓都會在飯點湊到這里,老人邊撒貓糧邊和兒媳婦討論,“這貓腰粗了,怕是快生了。”

          郭柯想找到慰安婦老人應該有的“特征”,可相處越久,老人越親切,每天看到自己就問“吃了嗎”。鏡頭里,歷史仿佛只停留在她們布滿皺紋的臉上。

          鏡頭不斷拉遠,李愛連靠在炕上安靜地看電視,幾個小時一晃而過。郭柯坐不住了,他搞不懂,“這些老人真的經歷過那些事情嗎?”

          鏡頭掃到海南的農村,慰安婦幸存者李美金和全村的老人在榕樹下乘涼。郭柯透過鏡頭看過去,老人的面孔都太像了,“都那么平靜、蒼老”,他找不出哪一位才是慰安婦幸存者。

          鏡頭還抵達了湖北孝感的農村,背井離鄉的韓國人毛銀梅在中國生活了70余年,她不像“被國仇家恨籠罩”的老人,時間似乎稀釋了一切。當時年過九旬的老人,只依稀記得幾句韓語,她的日常是搬著小板凳,靠著墻壁,靜靜地發呆。一旁,重孫們正玩著電子游戲。

          她悄悄跑到地里干活,可是,她太老了,老到已經扛不起鋤頭、背不起麥子了,她對著鏡頭揪自己的手背和臉頰。老人的皮膚很松很干,“沒有血了,活久了活久了,是個廢人了。”

          片子拍到尾聲,幾乎全是“無聊”的日常,還有老人的嘆息聲和笑聲,“這是一部關于慰安婦的紀錄片嗎?”郭柯很沒底。

          “無聊不就是他們的真實狀態嗎?為什么要假裝熱鬧?”拍了十幾年劇情片的郭柯說服了自己,他決定剔除掉一切來自想象的“矛盾”和“沖突”。

          這個年輕的導演說,自己認清了一件事,“電影可以設計、可以構思,但生活永遠是無法想象的。”

          [責任編輯:黃如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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