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聞閃回：2015年3月28日，沈陽市渾南區(qū)李相鎮(zhèn)李相村，4歲男童昊昊（化名）死在男子于某家中。男童是于某女友張紅(化名)的孩子。事發(fā)后于某和張紅均被警方帶走。

一波三折，已經(jīng)無法形容這個案子的復雜。

迫使4歲男孩昊昊喝下至少78.5毫升的60度高度白酒，隨即用拳腳、半截臺球桿毆打昊昊，致昊昊死亡的被告人于某，一審被判犯故意殺人罪，判處死刑，緩期二年執(zhí)行，剝奪政治權利終身;限制減刑。

宣判之后，昊昊的父親唐殿軍不服，提出上訴，認為應改判為死刑立即執(zhí)行。沈陽市人民檢察院提出抗訴，遼寧省人民檢察院予以支持。

遼寧省高級人民法院終審裁定撤銷沈陽市中級人民法院一審判決，發(fā)回重新審判。

12月13日，此案重新審理，庭上被告人于某聽完公訴人的起訴書后，當庭質(zhì)問公訴人：“說我強迫孩子喝酒，你看著了嗎?”

案情回顧

4歲男童被母親男友灌酒毆打致死

經(jīng)審理查明：被告人于某與昊昊(歿年4歲)之母張紅系男女朋友關系。從2015年1月27日開始，三人共同生活在沈陽市渾南區(qū)李相鎮(zhèn)李相村于某的住處。

2015年3月26日，于某酒后用拳腳、皮帶等物毆打昊昊，張紅發(fā)現(xiàn)昊昊被打，遂將其帶離于某住處。

3月28日，于某與張紅飲酒，并同昊昊一起吃飯，后將二人接回住處，兩人又繼續(xù)飲酒。張紅醉酒后自行睡覺;于某迫使昊昊喝下高度白酒，并用拳腳、半截臺球桿毆打昊昊頭部、背部、臀部等處，致昊昊在酒精中毒的基礎上因頭面部及軀干、四肢受到鈍性外力作用，引起腦硬膜下血腫及多發(fā)性軟組織損傷而死亡。隨后，于某將半截臺球桿及昊昊所穿衣服焚毀，并阻止張紅報警。次日中午，張紅醒來發(fā)現(xiàn)昊昊已死亡。次日張紅找到被告人弟弟，弟弟報警。30日，于某在家中被公安機關抓獲。

被告人：說我強迫孩子喝酒，你看著了嗎？

“這么多天，他還胖了呢!”當被告人于某再次走到被告席前，一位旁聽的被害人家屬發(fā)現(xiàn)，相比之前幾次庭審，被告人的臉胖了一些。

于某環(huán)視了一圈旁聽席，跟家人點了點頭，除了母親在下面，還有幾位親屬。他囑咐給他帶一條長一點的褲子，也囑咐家人照顧他的父母。

昊昊的父親唐殿軍則用右手撐著額頭，閉著眼，庭審整個過程，這個姿勢保持了最久。

而另一位當事人，昊昊的母親張紅卻沒有出現(xiàn)在法庭上，法官表示給她留的號碼打過電話，但始終處于小秘書的狀態(tài)。

庭審開始。公訴人宣讀完起訴書后，于某表示對起訴書的內(nèi)容有意見，并表示自己不是故意殺人，“我一沒目的，二沒動機，沒想殺死他(昊昊)”。

“說我強迫孩子喝酒，你看著了嗎?”說完這句話，于某望向了公訴人。

“你怎么說話呢?”唐殿軍立即回應了一句，兩邊的語氣也強硬了起來。

“這庭還有個開嗎?啊?法官，這個庭還能開嗎?”于某繼續(xù)說。

兩人立即被法官阻止，庭審才得以繼續(xù)。

被告人：希望法庭能再給我一次機會

在13日庭審時，被告人于某對起訴書的內(nèi)容提出了三方面的不同意見：

“第一，我和被害人一無冤二無仇，我為啥要殺人?我沒想殺死他”;

“我沒給他灌酒，如果我給他灌酒，正常應該會嗆，但酒是孩子順下去的”;

“我沒有阻止張紅報案，我還找我弟弟，讓我弟弟報案”。

到底是不是于某給4歲的昊昊灌入大量高度白酒？

此前判決中，法院審理查明，鑒定結(jié)論及鑒定人出庭對鑒定結(jié)論做的說明，證人張紅、唐殿軍關于昊昊平時不喝白酒的證言，可以證實昊昊體內(nèi)至少有78.5毫升的60度高度白酒，無論從醫(yī)學還是從生活常理的角度，昊昊作為4歲的幼童不可能自行喝下如此多量的高度白酒，只有外力迫使才能喝下;而且案發(fā)時只有于某、張紅和昊昊在案發(fā)現(xiàn)場，張紅醉酒后沉睡，且于某關于昊昊偷喝白酒的供述前后明顯矛盾，上述證據(jù)可以認定被害人昊昊體內(nèi)大量高度白酒系于某迫使昊昊喝下的事實。

在回答公訴人針對案件細節(jié)的提問時，于某用了多個“記不清了”來進行回應。

法官在審理時詢問于某，兩年多過去了，如何看待自己做的這件事情，于某表示：“回過頭看自己做的這件事，確實不應該出現(xiàn)這個事。”

在進行最后陳述時，被告人于某表示：“給被害人造成的傷害表示歉意，對不起。但對量刑，感覺判得過重。希望法庭能再給我一次機會。”

一審判決：犯故意殺人罪，判處死刑、緩期二年執(zhí)行

法院認為，被告人于某案發(fā)前兩日毆打被害人昊昊，案發(fā)時迫使昊昊喝下大量高度白酒，并毆打昊昊頭面部等身體多處，最終致昊昊死亡，其行為已構成故意殺人罪，公訴機關指控被告人于某犯故意殺人罪的事實和罪名成立。

由于被告人于某有前科，刑罰執(zhí)行完畢五年內(nèi)再犯應當判處有期徒刑以上刑罰之罪，系累犯，應依法從重處罰。

沈陽市中級人民法院一審判決：被告人于某犯故意殺人罪，判處死刑，緩期二年執(zhí)行，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對被告人于某限制減刑;被告人于某賠償附帶民事訴訟原告人張紅、唐殿軍喪葬費26729元。

男童父親上訴：要求改判死刑立即執(zhí)行

宣判后，附帶民事訴訟原告人唐殿軍不服，提出上訴。

唐殿軍認為，被告人于某主觀上故意積極追求被害人的死亡后果，客觀上實施足以使被害人死亡的手段，造成被害人死亡的嚴重后果，被告人應當依法被判處死刑立即執(zhí)行。

他的理由有以下幾個方面：

一、被告人強迫被害人喝下78.5毫升60度高度白酒，對于一個年幼的4歲男孩來說，本身就是傷害特別嚴重的;

二、被告人強迫被害人喝酒后，又使用臺球桿、拳腳多次打擊被害人頭面部等身體多處部位。經(jīng)鑒定，被害人的死亡原因系酒精中毒的基礎上因頭面部及軀干、四肢受外力作用，引起硬腦膜下血腫及多發(fā)性軟組織損傷而死亡。

三、被告人殺死被害人后，用惡劣的手段燒毀臺球桿和被害人衣物鞋帽，用水洗凈被害人頭部毀滅證據(jù)，情節(jié)極其惡劣。

“一審法院認定本起故意殺人案件系同居期間發(fā)生，有別于其他故意殺人案件，因而判決被告人死刑緩期二年執(zhí)行，屬于證據(jù)不足，適用法律錯誤。如果一審法院認定本起故意殺人案件系同居期間，那么在同居期間，同居人之間更應當互相適應、互相關愛、其樂融融。而被告人卻使用惡劣的手段積極追求被害人的死亡后果，致使被害人死亡，依法應當判處死刑立即執(zhí)行。”唐殿軍認為，被告人于某主觀惡性極重，手段極其殘忍，對社會危害和影響特別嚴重。

檢察院提出抗訴：定性準確，但量刑不當

除唐殿軍提出上訴外，沈陽市人民檢察院提出抗訴，遼寧省人民檢察院予以支持。

沈陽市人民檢察院出具的刑事抗訴書顯示，檢察機關認為判決定性準確，但量刑不當。

理由如下：

一、被告人于某作案手段殘忍，情節(jié)惡劣。

證據(jù)證明案發(fā)時被告人于某強迫年僅4周歲的被害人喝下至少78.5毫升60度白酒，并用臺球桿、拳腳毆打被害人的頭面部、軀干、四肢等處，造成被害人全身損傷九十余處。被告人于某對幼兒施暴，手段殘忍，情節(jié)惡劣，且案發(fā)后為掩蓋罪行，將作案工具臺球桿及被害人所穿衣物予以焚毀，并阻止被害人母親報警。

二、被告人于某沒有法定及酌定從輕情節(jié)，且系累犯，應對其從重處罰。

三、被告人于某到案后，拒不供認基本犯罪事實，辯稱被害人自行喝下高度白酒，被害人死亡后果系自己失手造成的，沒有認罪、悔罪表現(xiàn)。

四、本案沒有達成民事和解，沒有取得被害人近親屬的諒解。

五、法院以“本案系在被告人與被害人母子同居期間發(fā)生，有別于社會上其他故意殺人案件”作為對被告人于某判處死刑不立即執(zhí)行的理由。經(jīng)審查認為，本案雖系被告人與被害人母子同居期間發(fā)生，但被害人作為年僅4歲的幼兒，沒有能力選擇或拒絕這種同居狀態(tài)，并且被害人母子與被告人并沒有形成長期穩(wěn)定的同居關系，因此該判決理由不當。

檢察機關認為一審判決對被告人于某量刑不當，為維護司法公正，準確懲治犯罪，提出抗訴。

省高法終審裁定：撤銷一審判決，發(fā)回重審

遼寧省高級人民法院依法組成合議庭，公開開庭審理了此案。

2017年6月22日，遼寧省高級人民法院作出刑事附帶民事裁定書：

本院認為，原判認定原審被告人于某犯故意殺人罪的部分事實不清，證據(jù)不足。

一、撤銷遼寧省沈陽市中級人民法院(2015)沈中刑一初字第160號刑事附帶民事判決;

二、發(fā)回遼寧省沈陽市中級人民法院重新審判。

本裁定為終審裁定。

民事賠償調(diào)解未果

男童父親：每開一次庭都用刀挖我一次心

“最近精神恍惚，說話天上一腳、地下一腳的。”12月13日上午庭審結(jié)束，沒有當庭宣判，從法庭走出來的嫂子這樣評價唐殿軍。

唐殿軍身上的衣服破舊不堪，上面的字也被磨得模糊，看起來也并不合身。嫂子說：“衣服是別人給他的，現(xiàn)在生活都靠別人救濟著過，你說兒子沒了，他這后半生怎么活?”

一邊忙著兒子的官司，一邊在隧道打工，但收入不足以維持生活。

“誰也沒法替我承受喪子的痛苦，這案子已經(jīng)開庭多次，每開一次庭都用刀挖我一次心。我兒子死得太慘了。”唐殿軍欲哭無淚。

遼寧省高級人民法院二審開庭審理此案時，唐殿軍曾撤回了120萬元的民事賠償請求，要求嚴懲被告人，“我不想要賠償，我只想要他殺人償命”。

而這一次，在重審的庭上，他突然改變了主意，提出了40萬元的民事賠償。法庭上，被告人于某也表示愿意賠償，雙方也均同意法院進行調(diào)解。

遼沈晚報、聊沈客戶端：

為什么這一次又提出了民事賠償?

唐殿軍：

法庭可以調(diào)解，我要看看什么效果，我要追究刑事責任，也要一個心理平衡，40萬元，是我應得的賠償。

遼沈晚報、聊沈客戶端：

如果得到賠償，被告人也許會得到減輕處罰，這個你認可嗎?

唐殿軍：

可以減輕，可以給他個機會，但這也是最后一次機會。

13日下午4時，唐殿軍表示，就民事賠償這部分的法庭調(diào)解只持續(xù)了不到半個小時，“沒有談妥，對方不同意。那我還是堅持判死刑，必須立即執(zhí)行”。

此案沒有當庭宣判，距離真正的結(jié)果發(fā)布，唐殿軍還要等待一段時間，“我等著把最后的結(jié)果、最好的結(jié)果告訴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