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門立雪

程門立雪講述的是宋代著名理學家游酢求學的故事。游酢作為程門高弟，學成后“載道南移”，成為“二程”理學南傳的領(lǐng)袖人物，開創(chuàng)閩學之先河，成為朱熹閩學學派的源頭活水。《二程語錄·侯子雅言》記載“游、楊初見伊川，伊川瞑目而坐，二人侍立，既覺，顧謂曰：‘賢輩尚在此乎?日既晚，且休矣。’及出門，門外之雪深一尺”。 “程門立雪”不僅是典故，且是中國文化史上的重大事件。“程門立雪”典故以游酢的故鄉(xiāng)——福建省南平市為分布核心地，向中國大陸及港澳臺乃至世界各地廣泛傳播。此典故樹立了尊師重道、虛心求教的榜樣，作為世代傳承的典故，反映了中華民族的重文崇禮的價值觀和深層的民族心理，具有重要的歷史文化價值。 2017年，程門立雪傳說被列入第五批省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代表性項目名錄。

北宋著名理學家張載曰：“在可疑而不疑者，不曾學;學則須疑。”帶著釋疑少年時讀書的諸多不解，我近日重讀了《宋史·道學傳二·楊時傳》：“一日見頤，頤偶瞑坐，時與游酢侍立不去，頤既覺，則門外雪深一尺矣。”“程門立雪”這一成語故事出處見于正史記載，歷來被人視作本源。另一出處取自《二程語錄·侯子雅言》：“游、楊初見伊川，伊川瞑目而坐，二人侍立，既覺，顧謂曰：‘賢輩尚在此乎?日既晚，且休矣。’及出門，門外之雪深一尺。”侯子即侯仲良，二程表弟，宋理學學者，很有可能是程門立雪的見證者，這段文字也應是成語出處的同源。

首先，楊時、游酢為何執(zhí)意要面見程頤(伊川先生)呢?那一年，同年出生的他們已出仕多載且達四十歲“大齡”，卻要不辭路遠、頂風冒雪地前往洛陽問道。程顥、程頤兄弟創(chuàng)立的“洛學”究竟有何魅力，竟如磁石吸鐵般令兩位閩邦學生神往呢?這與北宋初期貫徹執(zhí)行“重文抑武”國策不無關(guān)系。在結(jié)束了唐末五代藩鎮(zhèn)割據(jù)、軍閥混戰(zhàn)的局面后，北宋迎來了經(jīng)濟文化社會相對繁榮的時代，政治開明，科技發(fā)展，北宋文人多采取與朝廷合作態(tài)度，因而換來了一段難得的“蜜月期”。當年，一大批文人學者總結(jié)歷史興亡、朝代更替的規(guī)律，以復興儒學為己任，著重以討論天道性命問題為中心，“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張載語錄)，希望重構(gòu)能與封建道德相適應的社會價值觀。他們著書立說，開創(chuàng)學派，形成了周敦頤的“濂學”，張載的“關(guān)學”，邵雍的“象數(shù)學”，程顥、程頤的“洛學”等著名理學學派。當然，閩地學者也加快對儒家經(jīng)典研究的步伐，他們不重訓詁重義理，提倡道統(tǒng)，宣揚儒家“盡天知性”之說，強調(diào)儒家倫理常綱，重視個人道德修養(yǎng)，而且還樂此不疲地講學授徒，楊時于政和元年(1111)在江蘇無錫的東林書院講學。

其次，從《二程語錄·侯子雅言》記載的“日既晚”可知，游楊二人求見先生當是午后，若按今人多有“睡午覺”的習慣來論，把年過花甲的程頤先生“偶瞑坐”理解成他在“打瞌睡”似乎并無疑義，可是令人納悶的是，此時中原大地正紛紛揚揚地下一場大雪，想必室內(nèi)溫度也極低，在這樣的氣候條件下打起 “瞌睡”來，似乎與生活常理不相符。既然如此，筆者以為“瞑坐” 應當有別解，其實“程朱理學”一脈相傳的“指訣”，便是“默坐澄心”，去體會“未發(fā)之中”，這是楊時從二程那里學來的。程顥就曾經(jīng)說“靜坐可以為學”。程頤主張為學的方法為“居敬窮理”，既強調(diào) “敬”的修養(yǎng)功夫，又窮天下萬物之理以致知。由此可見，程頤“瞑坐”是在完成他的“功課”，為了“窮理”。而恰逢此時先生正在閉目“悟道”，二位晚輩來訪自然不便驚擾。

再次，今人對“程門立雪”成語故事是這樣介紹的：“一會兒，天飄起鵝毛大雪，越下越急，楊時和游酢卻還立在雪中，游酢是(實)在凍的(得)受不了，幾次想叫醒程頤，都被楊時阻攔了”(見百度文庫)。楊游二人到底是不是站立在雪中?我們不妨看看成語兩出處的文字記載，不約而同地出現(xiàn)“侍立”一詞，“侍立”的詞義則為“恭順地站立在旁邊伺候”，顯而易見楊游二人并非站立在雪中，而是靜立在離先生比較近的地方。我們再看看古人在詩文中不刻意使用“程門立雪”，這個成語的變體還有“程門度雪”“程門飛雪”，如元人謝應芳 《楊龜山祠》詩：“卓彼文靖公 ， 早立程門雪。” 清代金埴 《不下帶編》卷一： “獨慚三十無能立，難向 程 門度雪中。” 魯迅先生的書信集《致許廣平》：“ 程門飛雪，貽誤多時。”他也不特別強調(diào) “立雪”。 游酢是否想叫醒程頤先生?也許后人在編寫故事時或斷章取義，或移花接木，以致于“文字走樣”了，讓游酢每每被人誤讀誤解，然而從成語出處來看并無這樣文字的記載，因此今人不能望文生義，也不能厚此薄彼，更不能去懷疑游酢的性格和人品。“道喪千載，兩程勃興。有的其緒，龜山是承。” 南宋理學集大成者朱熹在《祭李延平先生文》盛贊二程復興儒學之舉，又肯定了楊時“倡道東南”的首功。其實，楊時與游酢既是一生摯友，又是兒女親家，他們共同程門立雪而實現(xiàn)“吾道南傳”，共同開創(chuàng)閩學研究的風氣之先，同樣值得后人景仰。

最后，我們在探討“程門立雪”這一成語的現(xiàn)實意義和時代價值時，應當提煉出它的多元化價值，因為它不僅講述一個尊師重道的故事，而且還體現(xiàn)了中國古代知識分子以天下為己任的愛國情懷，“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杜甫詩)的職責擔當，以及自覺探究世間萬物的發(fā)展規(guī)律和因果關(guān)系，不停地尋找和諧治世法則的開創(chuàng)精神。

(作者：□胡鳳俤 文/供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