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老照片背后的泉州故事
2021-10-15 12:37:17 來源: 泉州晚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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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年來,泉州海交館副館長林瀚通過互聯網搜索引擎,從美國南加州大學圖書館、英國布里斯托大學圖書館的照片數據庫中,搜索到百余張清末民初時的泉州歷史老照片。其中不僅包含有開元寺、文廟、洛陽橋、泉西新堂(即西基督教堂)等地標性建筑的早期圖像,也有像培英中學、培元中學在當年的建筑及學校師生合照;此外,地方官署、當鋪商號、惠世醫院、碼頭渡船、長老會成員的生日聚會、學校的圣誕節慶祝活動、清朝官員及傳教士的住所、服飾裝扮、喪葬儀式、普通民眾的生產生活瞬間都被一一記錄下來,這也使我們對清末民初時期泉州地方社會風貌有更為直觀的體會。
□記者 吳拏云/文 林瀚/供圖
曾經的尊經閣展露側影
清末,泉州考棚(亦稱貢院)設在打錫巷內(今為鯉城區人民政府所在地)。泉州海交館副館長林瀚從美國南加州大學圖書館照片數據庫中發現的一張1895年的老照片顯示,清末泉州考棚后方有花園,并且有池塘、小橋、閣樓、假山等,流水淙淙、園池飄香,環境堪稱雅致。考棚作為泉州府考選所屬各縣秀才的場所,是當時士民關注的一個焦點所在。從這張風景秀麗的照片我們可以看出,當時泉州對于考棚四周環境的重視與保護,盡力為考生們創造良好的應試環境。
1895年泉州考棚的花園
清代泉州考棚規模宏大,它與府文廟連成一片,是整個泉州府文教中心。據《泉州市地名錄》介紹,在封建時代,統治階級推行科舉制度來拔取人才,“學而優則仕”,所有讀書人,不論老幼,在尚未進學(即中秀才)之前,一律稱為童生。從童生到秀才,必須經過三個考試關,先是縣考,由知縣主考;繼而府考,由知府主考,最后省里學臺主考,從中選取秀才。考生進考棚要搜身,嚴禁夾帶字條,并按號入座。由主考官點名,禮房喝名發卷。諸生在一天內, 要作四書義一篇、史論一篇。考完后,試卷密封,經考官閱卷評定,擇優錄取。然后將秀才的名字一圈,受圈的寫在紅榜上,形似菊花,故稱為菊花榜。菊花榜貼在考棚前墻上,公布之日,觀者云集,不時從人群中傳出“中啦!中啦!”的歡呼聲,熱鬧非凡。公榜后,官方組織報喜隊,奔赴各縣,敲鑼打鼓地登門報喜。新中秀才要送“紅包”給第一次來報喜的人,俗稱“草鞋禮”。那些負責報喜的專職人員,被稱為“報仔”。據說,當時的“報仔”都住在今新門街的一條小巷內,該巷就叫作“報仔巷”。后人諧音訛為“鋪仔巷”或“破仔巷”。
1906年泉州文廟尊經閣外觀照
一張1906年泉州文廟(即府文廟)尊經閣外觀照引起了我們的注意。泉州文廟尊經閣原為收藏經書之所,同時祭祀文魁星,故俗稱“魁星樓”,址在今泉州華僑大廈。據悉,尊經閣始建于明嘉靖三十五年(1556年),嘉靖三十七年(1558年)竣工,重檐八角攢尖頂,三層通高8.3米,第二層檐間有明東閣大學士、首輔李廷機題匾“極高明”。明代名臣蔡克廉留下的關于尊經閣修成的碑文《泉州府學尊經閣記》中提到明代泉州知府熊汝達在“大成殿明倫堂之東偏”一地建尊經閣,形制上為“三間六楹,列二翼于前,而會之以門”。建成之后,熊汝達登上閣樓視察,但見“水繞而左,閣俯而右,蜿蜒矯亢,若龍虎然”。尊經閣建成當年,泉州“領鄉薦者三十五人,魁五經者居其四”。上個世紀50年代,建華僑大廈時尊經閣被拆除,閣樓頂部被移至百源池建八角亭。從這張百年老照片上我們可以清楚看出尊經閣側右方原本的樣子,更讓人對這座業已消逝的古建筑平添一份懷念之情。
節孝坊屹立洛陽橋上
在洛陽橋老照片上可見一座牌坊立于橋頭
洛陽橋位于泉州城東北方向約10公里的洛陽江入海口處,亦稱萬安橋。古時,洛陽橋是泉州北上福州乃至內陸腹地的交通樞紐,它與安平橋、順濟橋等共同連通了便捷的沿海交通干線,在泉州水陸復合運輸網絡的發展中具有開拓性的里程碑意義。那么,19世紀的泉州洛陽橋長什么樣?英國布里斯托大學圖書館中保存的一張洛陽橋老照片,可以為我們揭示這座名橋曾經的面孔。林瀚表示,這張老照片拍攝時間大概在1870年—1890年間,從照片中我們看到橋邊的商船和漁船,大片的牡蠣田,橋上的牌坊也屹然聳立,牌坊邊可見三塊石碑豎立著。與現今景致比對,可感受洛陽橋滄海桑田的流轉變化,這也是目前他所見過的洛陽橋最早的影像資料。清末名士龔顯曾的《七月十九日將省試過萬安橋》詩曰: “太守有遺愛,長橋橫洛洋。即今身后頌,猶指水中央。風色斟漁網,潮聲載蠣房。打碑音不斷,相送過飛梁。”詩中展現的大抵應該就是這番景色。另據史料記載,清代在洛陽橋有兩座牌坊:一是節孝坊,為儒士劉重煥妻林氏立,在橋南橋頭;二是晉惠交界坊,在洛陽橋北。筆者通過仔細辨認這張老照片上的牌坊,發現其應為節孝坊。
泉州南門外的順濟橋與船
“江樹離離若可齊,江門之水下浯溪。諸峰返照潮聲遠,萬戶滄洲煙火低。來聽漁歌鷗泛泛,去隨秋色草萋萋。道人那得傷心恨,一任西山送日西。”這首詩出自明代晉江詩人莊一俊之手。詩中描繪的景色極富畫面感,又帶有憂思綿遠的感傷,讓人讀來不免有些神馳天外。但可能很少人能猜到,這首詩描寫的是泉州古橋順濟橋的秋景。順濟橋由南宋泉州郡守鄒應龍于嘉定四年(1211年)主持建造,為梁式石橋,橋體為“東北——西南”走向,東側橋頭指向德濟門的方位。這是古代泉州南門外的一座名橋,因靠近順濟宮(即天后宮),才被命名為“順濟”。順濟橋的建造吸取了洛陽橋的建橋方法,采用“筏型基礎”法,全河床拋填石塊形成結構基礎,其上干砌條石形成橋墩,上部為石梁結構。現存橋墩長約8.5米,寬約3.5米。美國南加州大學圖書館數據庫中也有一張照片與泉州順濟橋有關,該照片攝于1888年—1906年間,拍攝的場景是泉州南門外的順濟橋與江上船舶。照片略顯模糊,順濟橋位于遠處,依稀可見五六個巨大的橋墩,橋上有樹。近處是停靠成一排的船只,桅桿高聳,煞是壯觀。這說明順濟橋畔早年有船舶停靠的碼頭。
清朝官員與傳教士合影
泉州清朝官員們1907年與外國傳教士的合影
1894年的這張泉州街景照展現了乘坐轎子的女傳教士莉莉婭·格雷厄姆與她的仆人們
泉州向來是一座多元文化兼容共生的城市。晚清時期,英國、美國的長老會已在泉、廈、漳等閩南地區建立不少分支,并發展了一批傳教士及信徒。“長老會”是基督新教三大流派之一。林瀚搜索到的老照片中,有不少就是泉州長老會的舊照。其中有一張照片是1907年泉州清朝官員們在一棟建筑外與長老會外國傳教士們的合影。這些官員正襟危坐,而傳教士們則悉數站立。建筑物的檐下左右各掛一只燈籠,燈籠上書“長老會”三字。不難看出,當時長老會傳教士與清朝官員往來頻繁、關系密切。另一張攝于1894年的泉州街景照中,女傳教士莉莉婭·格雷厄姆正坐轎出行。她乘坐的是一頂兩人抬的轎子,追隨她出行的不僅有外國女仆,也有中國仆人。這位女傳教士看上去在當時的社會地位顯貴。
1926年的泉西堂外景
清同治二年(1863年),英國長老會杜嘉德牧師來泉州城內傳播基督教義。三年后,教會建成了泉州第一座教堂——基督教泉南堂。1895年,教會又創建了泉西堂(泉州西街禮拜堂),其首任牧師是晉江安海人吳封波。1894年拍攝的一張“泉州長老會中國成員”合影揭示在泉西堂創建之前,長老會已經發展了不少中國成員。美國南加州大學圖書館數據庫里一張攝于1914年的“珠婚志喜”照,顯示的是吳封波牧師在珠婚紀念日與妻子及家人的團圓照。吳封波之子吳炳耀后來也成了牧師。1925年泉西堂便是在吳炳耀牧師的主持下進行重建的,越年落成。1926年的一張照片,拍攝的正是剛重建落成的泉西堂。從照片上來看,教堂是一座具有歐洲哥特式風格、中西合璧的建筑物,其四周則有眾多閩南紅磚厝建筑。
披露近代教育的一些風貌
泉州培英女子中學校師生合影
泉州幼兒園內景
1890年,英國女傳教士禮荷蓮在泉州創辦了培英女子學校,覆蓋幼兒、小學、中學教育。1927年,培英女校由中國人接管,除了傳授知識外,還注重加強愛國主義教育,培養了一批巾幗棟梁之材。林瀚搜索到不少培英女校師生合照,以及舊時學校建筑的照片,甚至還有學生們在學校食堂里就餐的場面。情況類似的還有泉州男子教會學校、泉州幼兒園等。除此之外,還有一部分老照片與培元中學等學校相關。這些照片展示了泉州近代教育的一些風貌。
1891年的泉州開元寺
從一張攝于1891年的泉州開元寺照片上,可以看到當年樹蔭掩映下的開元寺大雄寶殿前有一個古樸雅致的大香爐。寺內有不少僧人正在悠閑地漫步。清末官員的宅邸啥樣的?一張1897年拍攝的永春官員宅邸可能會給我們些許提示。照片拍攝的是一座龐大的閩南傳統古建筑物,宅邸前還聳立著兩根帶斗的高大旗桿,看上去氣派非凡。官員宅邸能有如此規模,相信一定是位高官。
清末泉州官署門外擺放著兵器
另一張1912年拍攝的名為“泉州官署門外的兵器”照片也引起了我們的注意,要知道1912年恰好是清朝滅亡的那一年。照片中只拍攝了“官署”的一個側門,門口擺放著一個立有多種兵器的木架子,架子上還有兩個手提燈籠,燈罩上寫著“巡查”。門前有一男子帶著一個小孩。從這些景物來看,這“官署”似乎是個捕快房或衙役房之類的場所。
在惠世女院外等候門診的病人
泉州惠世醫院(現福建醫科大學附屬第二醫院)是泉州第一家西醫院。1881年,英國基督教長老會傳教士、畢業于英國倫敦大學的醫學博士顏大辟醫師來到泉州,他先在泉州南大街新花山租房開辦診所診治市民,求醫者絡繹不絕。1882年,診所向北遷至連理巷租房辦醫,正式定名為泉州惠世醫院,顏大辟為首任院長。1889年,英國長老會在連理巷開始購地興建院舍。從此,這家醫院歷經百年、經久不衰、規模不斷擴大且薪火相傳,由此開啟了西方醫學及現代醫學教育在泉州地區乃至閩南地區的傳播和發展。早年的惠世醫院有很多外籍醫師和護士。在林瀚找到的歷史老照片中,也有一張1933年“泉州惠世醫院送別來醫生”的照片。照片中,中外醫師和護士一起合影留念,這也側面反映了當年惠世醫院工作組內的中外合作情況。1900年,惠世醫院及長老會決定另外建立一家分院專門收治婦女和兒童,于是在泉州西街裴巷購地建設。1901年醫院建成并命名為“惠世醫院女醫院”(簡稱“惠世女院”,民間亦稱其為婦女醫院)。惠世女院存續的時間長達34年,曾專門收治女性和兒童患者,醫務員工全是女性。我們查到的一張攝于1914年的照片,拍的正是在惠世女院外等候門診的病人。這也是早期泉州醫衛方面的珍貴影像。
體會城市的歷史現場感
1895年拍攝的中國新郎、新娘。
1906年泉州泥瓦匠在夯筑圍墻
兩個磨米的男孩
在這些歷史照片中,有一部分是普通民眾生產生活的瞬間。譬如,1895年拍攝的中國新郎、新娘。照片顯示的是一對新婚夫妻,新娘一身珠光寶氣,新郎則身著清代袍服。兩人之間的案幾上還有一盆花和一套厚厚的經書,不知是否別有寓意。泉州建筑工藝舉世聞名,攝于1906年的一張照片展示的是泉州三位泥瓦匠正在夯筑一堵紅磚墻的畫面。清末,人們是如何榨糖的呢?一張拍攝于1888年—1906年間的照片揭示了其中的部分細節。照片中,人們趕著三頭水牛,令其拉磨碾榨甘蔗,借此榨出蔗汁,再經提純得到蔗糖。同樣攝于這個時期的還有磨米的中國男孩、給水稻脫粒的農人、刨木頭的中國木工、理發師和他的客戶、基督徒的墓地葬禮、在哀悼儀式上的孩童等照片,它們共同把我們拉回了百年前的老泉州,讓我們體會這座城市的歷史現場感與舊日的生活氣息。
林瀚表示,憑借對這些歷史老照片的收集、比對、甄別,我們有望構建起可視的城市敘事史。透過這些老照片,我們不僅可以了解當時的歷史風貌,直面歷史,而且能更加生動地“想象”過去;同時還可以借助這些圖片所提供的某些側面證據,探尋制作這些圖像資料的人的歷史感知與心態史、文化史的發展軌跡。“我們當前亟須為我們生活的城市建立城市記憶數據庫,對民間傳說、街巷記憶、民間儀式、傳統匠作等進行記錄、整理并保存下來。這項工作不僅包括文本的收集整理,也包括影像資料的采集分類,因為攝像、圖片資料能夠記錄下動作的延續性,包括細部的差異,也更具直觀性,可以彌補語言描述的不足。”林瀚認為通過對泉州古厝、街巷、騎樓、廟宇、人群等進行調查、記錄、拍照、繪圖、錄音、整理及建立城市檔案,并將之數字化,是當前一項刻不容緩的工作。這既能為泉州學研究積累原始資料,也將使我們在對古城進行保護規劃時有所憑據,同時還將對復興古城的文化自覺提供時間與空間的文本載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