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州市規劃局原局長林棟材向記者介紹青龍巷老屋圖騰。　林雅萍/攝

(文/吳沿)“寥落古行宮，宮花落莫紅。白發宮女在，閑坐話玄宗。”

潮漲潮落，時光荏苒。這起起落落、先盛后衰的，又何止是一座行宮。在古城泉州也有這樣一個地方，金青龍、銀聚寶的美名猶在耳邊，可如今放眼望去，熙熙攘攘的街市已變得冷冷清清，摩肩接踵的人群消失了，只留下白發翁媼閑話往昔。

據史料記載，泉州“南門”最遲從宋朝開始，就是刺桐城“漲海聲中萬國商”、“市井十洲人”的重要舞臺。民國時期，我國著名海外交通史專家張星烺把千年前的泉州譽為“蓋宋元時代之上海也”，把泉州南門外晉江畔譽為“當時(宋元時代)之黃浦江西外國租界也”。雖然，今天這里冷清了，但誰也無法真正將它拋下，《泉州歷史文化名城保護規劃》將其列為“三點一線”重點保護范圍，文化部將之列為“閩南文化生態保護區”。泉州南門究竟為什么，這樣讓人念念不忘?

近日，筆者有幸約到了南門的老街坊、孩提時期居住在青龍巷8號的泉州規劃局原局長林棟材，和他一起聊聊他印象中的南門，和他心中的南門情韻。

舉足輕重的南門

林局長告訴記者，南門，泉州作為海上絲綢之路起點城市重要的載體和見證，是昔日東方第一大港的第一要地。哪怕是后來刺桐港沉寂，南門仍然作為泉州重要的物質集散門戶，服務泉州百姓生計。泉州南門，可謂舉足輕重。

南門，作為泉州城市的一部分，有一個長達千年的演變過程。林局長介紹說，公元711年泉州設郡，大約在公元718年，泉州城從豐州遷至現址。泉州為什么要從古豐州遷治?莊為璣教授在《泉州歷代城址的探索》中指出，泉州遷治主要是和海外交通有密切關系。唐朝是我國中外交通轉變的關鍵時刻。漢唐以來，我國的中外通商都依賴西部的“絲綢之路”，天寶之亂后，陸路不靖，唐朝就改由海路交通。因此，我國沿海出現了交、廣、泉、揚四大海港。唐代豐州是晉江中游的內河港口，交通不便，所以遷到晉江下游來建設新城，這便是現在的泉州城。州治東遷近海，符合全國形勢的要求，也符合地方經濟的要求。只是當時迫于海防為主、交通為副的原因，遷治設縣的地點離海港偏遠(約15公里)，這便為泉州城不斷向南埋下了伏筆。

眾所周知，我國封建時代城市的規范是以周代“面朝后市，左祖右社”為原則的。泉州唐城初設時，也據此以現在的鐘樓附近為中心，政府機關設在鐘樓以北，商城則在以南。唐城設四門周三里，經五代、宋、元多次擴大，東門、西門、北門先后擴建三次，唯獨南門城至少擴大了四次，擴大次數最多。經過多次擴建，泉州城形從原先的不等邊的梯形城變成了不等邊的三角形城。

自唐以后，泉州轉變為商業都市，其商業區域不斷南下向海邊逼，五代的商業中心在東門、涂門一帶，北宋漸移至涂門、南門、新門一線，南宋移至水南、南門一線，元朝中心移至“泉南”聚寶街，成為世界貿易中心。早在北宋政和五年(1115年)，官方就在城南(今車橋頭)附近設置了“來遠驛”，用以接待外國官員、貢使，直至明成化八年(1472年)，隨著市舶司移置福州方才廢除。

作為工商業都市，泉州不僅有德化、磁灶的陶瓷、安溪茶、絲綢等豐富的物產支撐，更重要的還有發達的水陸交通相輔。據載，泉州古代陸路通道有兩條，五代有東門、涂門兩條大路及北門的朋山路。北宋洛陽橋建成，則改由東北到福州。水路也有兩條，一是沿江而上，兩晉時已有驛路通豐州，兩宋可上溯至九日山下。宋元則停泊在南門橋下,至于海路。《元史》中載，泉州已有水上驛站，船萬余，自泉州開到杭州。這樣泉州有兩陸路、兩水路系統，可把貨物銷至內地及北方。泉州城依靠晉江和泉州灣，河港海港兼備，交通方便使它成為工商業的城市。

將南門推向頂峰的是元朝。元朝泉州城最繁華的地方在泉南，即泉州最南端，外國人集中僑居在這個地方。所謂泉南，實指中十字街到下十字街的土地。元城的布局實由南宋南門街向南延長到晉江邊。元莊彌邵有說，“一城要地，莫盛于南關。四海舶商，諸番琛貢，皆于是乎集。”從地圖上看來，自中十字街(涂門街)以南，有三條自北向南平行的街道，主要的是中部的南門新街(中山南路)，以西有伍堡街，以東有天后路，其間小巷密如蛛網，正是元代繁華的所在地。文獻中常提到的通淮街，聚寶街、青龍巷、排鋪街(即現在的義全后街)，最后為新橋溪邊的登瀛新街，都在泉南范圍內。至此，泉州城內形成了從北門街直通到聚寶街、長大約三里的最長街道，詩人稱“南北一條街”。 這也是泉州城從唐朝子城中軸線南北街向南不斷延長的必然結果。

筆者原來以為，隨著刺桐港的慢慢沉寂，南門早在明末清初就冷清了。林棟材的一席話，完全顛覆了筆者原來的概念。

林局長告訴筆者，當他還是孩童時，南門仍然是泉州最繁華熱鬧的地方，雖然海上貿易沉寂了，但內貿卻十分發達，許多來自寧波、廣州、溫州等地的布匹、糧油仍就源源不斷地通過南門送入泉州。他印象中，上世紀中葉，海潮仍可至南門城下。南門有“三多”，商鋪多、大倉庫多、運貨的板車特別多，幾乎就是車水馬龍，人來人往。南門不僅有碼頭，還有車站，從南門第一、第二等碼頭運來的生活必需品，再從車站轉運至安永德等地，當時的車站，就是今天的舊車站。這種情形至少在民國時期就已經形成，一直延續到新中國成立后相當長的一段時間。當時，許多依靠僑匯生活的泉州市民，每月都要到南門的南國、建成等商店將僑匯換成布票、肉票、豬油等生活必需品，這些場景，上了60歲以上的市民應該都還有記憶。

而通過水路，從安永德順流而下的竹筏、木排則停泊于伍堡方向。林局長回憶道，他小的時候，還經常到碼頭上去剝杉木皮用于家里燒柴。由于伍堡一直以來都是竹木材 匯集地，所以，泉州城的木行、竹行、竹器行，多集中于伍堡一帶，以致于時至今日，伍堡仍以木料市場見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