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西麻風村僅剩1位老人:接雨水生活與雞貓相伴

          2014-04-13 21:17:22 來源: 北京青年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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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5歲的黃阿婆如今是德保麻風村唯一的村民,常年與三只雞和一只貓相依為命。

          75歲的黃阿婆如今是德保麻風村唯一的村民,常年與三只雞和一只貓相依為命。

          漢達康福協會的吳澤豪喂黃阿婆吃黃桃罐頭,黃阿婆十分滿足。

          漢達康福協會的吳澤豪喂黃阿婆吃黃桃罐頭,黃阿婆十分滿足。

          2007年和吳澤豪夫婦合影的4人現在已經走了3個。

          2007年和吳澤豪夫婦合影的4人現在已經走了3個。

          “麻風村”最后的村民

          這個正在消逝的群體,面臨如何安好走完生命最后一程的難題

          “麻風病因傳染性極強、細菌侵蝕導致人體畸殘,曾令人“談麻色變”。在上世紀五六十年代高發期,我國采用封閉隔離的方式,在遠離城市的山村野林,將病患集中建村。麻風村人,從此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 經過半個世紀的綜合防治,以及上世紀八十年代聯合療法的出現,麻風病如今已不再是公共衛生問題。

          但是,其遺留的后期治療、心理疏導、教育就業、養老喪葬等問題,卻遠未解決。目前全國存活的十二三萬康復者中,有一半不能正常生產生活。當年657個麻風病村中的245個,被列入《國家八七扶貧攻堅計劃》貧困縣。在麻風病曾經的高流行區廣西,過去有幾萬人患病,現有麻風康復者9009人、麻風村近30個,約500人在村中生活,一半為二級畸殘。

          隨著村民的年老過世,廣西德保、西林、都安、宜州等幾縣的麻風村都僅剩一位村民。而北流村在幾年前籌建新村期間,最后的幾名村民逐漸去世。此外,浦北、天等、扶綏、賀州、梧州、橫縣、桂平、寧明、隆安等縣的麻風村,也僅剩四到五位村民。

          或許,再過十年,麻風村民這個群體就會消失。怎樣才能讓這些風燭殘年的老人,安好地走完殘缺生命的最后一程,依然是一個待解的課題。”

          孤身一人被“鎖”村內

          前往德保縣麻風村,需從縣城右拐上山,車在山路上顛簸了十多公里后,終于來到村口,但見一道上鎖鐵門、數條鐵欄圍墻攔住了去路。“吘呵!……”漢達康福協會的吳澤豪,沖門里叫喊幾聲,一男子過來打開“鐵將軍”。

          “黃阿婆還在嗎?”吳澤豪問。“還在!”對方答應著,便從標有“峒奇村民委”和“峒奇地外人不得侵占”的圍墻內消失了。

          作為廣東漢達康福協會廣西辦公室的負責人,這個村吳澤豪已經來了不下十次。每次來,他都不知還能否見到上次送他走的村民。他一邊扛著送給黃阿婆的食品和特制的防護膠鞋,一邊氣喘吁吁地說:“每次離開一個村,都會聽村民說,這次來算是見到了,下次你再來,就不知見不見得到嘍!”

          吳澤豪告訴北京青年報記者,隨著里面麻風村人基本“走”光,黃母衛老婆婆,已成了在德保麻風村生活的唯一村民。見北青報記者對將老人鎖在村內的行為不解,他解釋說:“隨著村人的逐漸‘走’光,這里的土地已被私人承包,人家上鎖防盜也無可厚非。畢竟,黃阿婆也走不出去。”

          離黃阿婆的土屋八九米,聽到屋內傳來呻吟的“哎喲”聲,吳澤豪解釋,黃阿婆患有支氣管哮喘,一向氣粗如“吳牛喘月”。隨著喘息聲,身量不足一米的黃阿婆現身院內——她的腰背“折”成90度,佝僂著直不起身。

          相對其他麻風病人而言,75歲的黃阿婆并無肢殘,瘦瘠的右腿踝骨上方,有條兩寸長的疤痕,顏色粉紅。細問得知,前段她下地耪土,不慎跌倒磕的。

          吳澤豪告訴北青報記者,幾年前,西林麻風村的羅有明,上山種玉米時,不慎失足跌下摔死。“這邊的山很陡,常有二三十度的坡度,正常人尚得小心,何況年老體殘的他們。”

          北青報記者了解到,每個麻風村村民,每月能從民政領到幾百元生活費。在廣東,能有五六百元,而在廣西,只有三兩百元,外加部分食物。據黃阿婆說,她每月能有200多元及30斤米,蔬菜要自己種。黃阿婆屋前,有半分松過土的“耕地”。“她的背就是年邁再加干活駝的。”吳澤豪稱。

          談話間,有母雞抱窩的“咯咯”聲傳來,老人說,自己養的三只雞,今天又有一只下蛋了。

          除了三只雞,所剩的“活物”就是一只黃白相間的貓了。乍見人來,它蹭地躥上屋梁,發出“嗚嗚”警告。吳澤豪解釋道,除了黃阿婆,它沒見過什么人。

          在老人心中,它們都是自己的“同伴”,和自己同居一室:老屋左邊是老人的灶臺、木箱及一干雜物;右邊則是兩個雞舍。

          麻風村“倒退”的生活

          黃阿婆婚后染病,曾育有三兒一女,染病后,丈夫和她離了婚,她被“趕”了出來,在村中一過就是三十多年。

          “我兒結婚時,曾來村中喜慶了一下。可兒媳后來知道她被帶到了麻風村,婆婆是麻風病人,很快就離婚走了。之后,這個兒子再沒來過。”黃阿婆說。如今,她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孫兒孫女。

          隨著村人漸漸離去,她后來和村中剩下的另一老伯袁常江,開始搭伙過日子。

          吳澤豪指著屋內柜門上,一張紅色背景的影星劇照告訴北青報記者,當年貼這張畫時,他還和黃阿婆“夫婦”開玩笑:“讓帥哥靚妹陪著你們。”而今,老伯袁常江早與阿婆陰陽相隔。

          黃阿婆“夫婦”之所以打上引號,因為他們并未“領證”,只是同病相憐的兩人,“最后抱團取暖而已。”

          吳澤豪記得,袁老伯走的那年是2008年。“初春,我帶志愿者過來看她,才知袁老伯走了,黃阿婆當時哭得稀里嘩啦,我還擔心剩她一人恐怕活不久。”

          吳澤豪和黃阿婆商量,既然她這么孤單,愿不愿意遷到其他村去,彼此好有照應。黃阿婆面露驚恐,使勁搖頭,說自己老都老了,這里習慣了,哪兒都不想去。再勸,她便說:“想死了算了,可就是不死!”

          吳澤豪說,其實,從80年代聯合療法出來后,麻風病有了特效藥,完全在可控范圍內。可惜,因為宣傳不夠,很多人還停留在認識誤區里,讓日漸其少的麻風康復者,在傷殘困擾、物質匱乏之外,還要飽受精神上的折磨。

          蹩進黃阿婆四平方米的睡房,左邊的箱子上,擺著煤油燈,稍遠處,放著一瓶煤油。因為沒電,屋頂由三塊玻璃搭成反光板,在屋里投射出些許光亮。

          老人的屋前窗下,有一個鐵制水管,擰開龍頭,里面并沒水。一旁擺放的七八個盆桶罐盒,盛著泛黃的水,這是老人“對接”屋檐貯下的雨水。

          吳澤豪說,原來村里人多時,這里是有水的。但隨著村人所剩無幾,供水等設施壞了,也鮮有人關注解決。最后的麻風村人因而過上了“倒退”的生活。

          離開德保麻風村時,天上稀落飄著小雨。黃阿婆坐在院中的小板凳上,邊捶打胸口,邊說心里難受。她任憑淚水和口水在臉上橫流,嘴里不停嘟囔著:“剛來,怎么就要走了呢!”吳澤豪則低頭說:“每次都是這樣;我都不知是來好還是不來好。不來吧,心里惦記,來了看到她這樣,又有負罪感,覺得沒幫上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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