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師大殺人案受害者生母:學校欠我說法 蘆家欠我公道

          2016-05-05 09:51:53 來源: 蘭州晨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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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天,張朝花還沒回過神來,丈夫一家人發動許多村里的人,接連來給她做工作,要求她按照當地的習俗嫁給小叔子。張朝花有自己的想法:這個地方掛在半山腰,太窮了,一點也不想繼續在這里生活下去。她說:不要逼我了,走,我會帶著孩子走,留,我也不嫁小叔子,我會拉扯自己的娃娃。她找來小叔子,聲明了自己的立場:就是再嫁,一定要嫁到一個好一些的地方,再換一個地方,哪怕是一個人過,也不會在這里生活。一定要小叔子打消了娶她的念頭。

          張朝花的決定,讓丈夫一家人不滿。在糾結和痛苦中,張朝花過完了春節。1998年2月8日,娘家哥哥張朝珣等人前來看望她,并要她回娘家。此舉引起丈夫一家人的警覺。大伯哥蘆栓虎情緒激動,婆婆對蘆栓虎說,她走就走吧,把娃留下,年頭節前有人給你弟弟上個墳。蘆栓虎聽了他母親的話,并邀請村上的人和村干部,一起草擬了一份協議書。協議規定:蘆海濤即日起由伯父蘆栓虎撫養,蘆清虎所留財產由蘆栓虎料理,等蘆海濤長大之后如數交于本人。賠償給蘆清虎的一萬元命價,也交由蘆栓虎管理。這份協議的第三條明確規定:“蘆海濤在生長過程中,如遇一切不可想象的事,責任均由蘆栓虎承擔,張朝花只能探望,沒任何撫養責任。”張朝花不會寫字,協議由她大哥代簽。

          張朝花揣著600元現金,凈身出戶。在離開和丈夫生活了五年的山村時,她沒有看到自己的孩子。一步一回頭,她只是一遍遍重復一句話:幾時幾(不論怎么樣),我都要把孩子領回來!

          “我給孩子起的小名叫海軍,大名是蘆海軍,什么時候娃娃又被叫成了蘆海濤?”張朝花糾結孩子的名字,還沒弄出個究竟,生活已經發生了變化。回娘家不久,距離娘家不遠的黃蟒塘村的張永忠前來提親。張永忠的妻子因為難產撒手人寰,兩個遭遇生活劫難的年輕人很快敲定終身。當年5月,兩人完婚。

          探望:“我的娃終于叫我媽媽了”

          再婚給了張朝花活下去的勇氣,但是孩子成了她心頭揮之不去的苦痛。張永忠感覺到了妻子的心病,他買來毛線,要妻子給軍軍打毛衣毛褲,他一個勁表示: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只要有機會,我們把他要回來,要不我們就經常去看他。“要不是他的理解和勸慰,我不知道一天是怎么過去的。”張朝花對此感到很欣慰。

          當年8月11日,張永忠駕駛農用三輪車,拉上受不住煎熬的張朝花來到元莊村。這一次,張朝花順利見到了自己的兒子。在抱住軍軍的那一瞬間,她的淚水奪眶而出。孩子已經對她有點陌生,但還是怯生生喊出了一個媽字。“這一聲把我的心揪疼了。”張朝花給孩子穿了一針一線織好的毛衣毛褲,戀戀不舍地離開了蘆栓虎家。“很感激嫂子(蘆栓虎之妻),讓我看到了娃娃。”

          2000年正月,張永忠拉著妻子張朝花和大舅哥去看孩子,已經沒有那么幸運了。嫂子不讓她看孩子,并把孩子藏了,把張朝花給孩子的所有東西裝在一起,讓她走:“我的娃娃沒有你的東西也能長大。”

          不死心的張朝花在村里亂轉,這時過來四五個女人。她們看著淚眼巴巴又挺著大肚子的張朝花,知道她在找什么。其中一位告訴她:“他們(蘆栓虎)把娃娃藏在趙秋娃家了。”并善意地提醒:她家有狗,小心些。喜出望外的張朝花找到一根木棍,急沖沖地趕到趙秋娃家。果然有一條很兇狠的狗。張朝花用木棒頂住狗的嘴,一步步退到了屋里,軍軍在炕上嚎啕大哭,軍軍撲進張朝花的懷里:媽媽,我害怕,我出不去,我一個人,我只能哭……

          “這個娃娃從小就嘴能,會說話。”張朝花和孩子一起哭成了淚人兒。這時嫂子已經追了過來,要帶走孩子,軍軍摟住張朝花的脖子拒絕:我不讓你抱,我就要讓她抱!

          最后協商的結果,張朝花抱著孩子到了二奶奶家。她掏出帶給孩子的禮物,一樣樣一件件給他。

          孩子開心了。在二奶奶家的炕上走來走去,翻弄著媽媽給自己的禮物。

          “直到這會,我都忘不了那個樣子,軍軍用衣襟兜著我買的蘋果,在炕上跑來跑去,滿炕滾的都是蘋果……”張朝花擦著淚水,這一臉的淚水似乎流到了現在,仍如當年那樣透著心酸,也流溢溫馨。

          嫂子堅決拒絕接受張朝花給孩子的禮品,并很快終止了他們母子的會面。在孩子的哭聲中,張朝花潸然淚下,她說:“我再一次來你們不讓我看,我就不來了,但我的娃娃,終歸是我的娃娃。”

          這一年五月,張朝花有了和張永忠的第一個孩子金金。看著孩子,張朝花越發想念軍軍,喂奶的時候,她常對著不會說話的金金念叨:也不知道你山哥哥吃了沒?這會在干什么?

          2001年春節,張永忠又拉著張朝花來到元莊村看孩子。這一次,他們直接到了二奶奶家,并向二爺提出了要求:你把軍軍偷來,讓我看看吧。

          張朝花順利見到了軍軍。她給孩子新衣服,軍軍說:媽,我新衣服多得很。你是怎么來的?班車就從我家墻后面過,我怎么就沒見你?

          這次見面,幾乎成了軍軍一個人的表演。軍軍說,媽,我會鬧社火,我鬧給你看。“娃娃用嘴學著打鼓的聲音,跳來跳去,可愛極了。”鬧了一陣,軍軍主動提出:媽,我要到我四爹家去了,你也回家吧。這一別,再次見面竟然是三年之后。

          因蘆栓虎全家搬到景泰,三年之后,張朝花才打聽到:蘆栓虎的家在哪里不知道,但娃娃已經上學了,在景泰十六團小學。張朝花立即和張永忠趕了過去,一下班車,很奢侈地打了輛出租車,直接到了學校門口。

          兩道鐵門緊鎖著,恰好有個學生路過,張朝花說:“你們有個叫蘆海軍的學生嗎?我是他媽媽,你幫我叫一下。”

          這個學生遲疑了一下,跑了,過了不大會,蘆海軍走了過來,“我的心好像要跳出來了,幾年不見,娃娃已經長成一個大小伙子了,都上三年級了。”張朝花恨不得鉆進鐵門,“趕緊把他摟在懷里”。

          蘆海軍怯生生地看著張朝花。張朝花急了:“軍軍,我是你媽呀。你去找你們老師,讓開門,開了門我們說話。”

          蘆海軍轉身跑去叫老師。很快,母子在老師的辦公室相見。短暫的會面后,在回家的班車上,張朝花突然想:這次,娃娃怎么就沒叫自己媽媽呢?

          這次見面之后,張朝花的親戚圈接納了蘆海軍。張朝花的大哥、弟弟、妹妹都搬遷到了景泰,每年春節,大家都要在一起聚一下。蘆海軍慢慢了解了自己的生世。“他僅僅是聽別人給他說的,我還從來沒有對他說過。我只想等他大一點,結了婚,再告訴當年發生的一切。”已經錯失的機會,讓張朝花至今懊悔不已。

          五年之后,蘆海軍上中學了。這一天,張朝花正在蒙古灘除草,電話突然響了。張朝花直起酸痛的腰掏出了電話,一個有些陌生的聲音傳了過來:“媽,你在干什么?”張朝花呆了,要是金金打的電話,他不會這么問呀,她急忙問:你是誰呀?我是軍軍呀。電話那頭的聲音很平靜:媽,天太熱了,你干一會就休息一下,不要把自己累壞了……

          “我都不知道娃娃再說了些什么,我只是一個勁流淚,等掛了電話,就忍不住哭了出來……”一起干活的人都很驚訝,問她為什么哭,張朝花突然大喊:“我的娃娃叫我媽了,我的軍軍又開始叫我媽媽了!”

          噩夢:“人世上已經沒有這個人了”

          3月28日清晨,張永忠幾乎是把張朝花抬到了雇傭的車里,就著黎明的曙光,急忙趕到景泰,和等在那里的大舅哥、小舅子會合,最終商議乘坐兩點的飛機趕往成都。

          臨上飛機的時候,張朝花突然問張永忠:“那張卡你帶了沒有?也許軍軍住院要花錢呢。”張永忠連說:帶了,卡就在這里呢。“我總感覺我的軍軍在等著我,等著我去給他治療。我怎么也沒想到他死了,一個人,怎么說讓人殺了就殺了?”一夜沒睡覺的張朝花臉色蒼白,渾身沒一點力氣,但“在飛機上,滿腦子都是兒子的影子。”

          已經長大的蘆海軍不時會打電話給張朝花,每叫一聲媽,都給張朝花莫大的安慰。金金、銀銀姊妹倆,很快也和這位山哥哥走到了一起。

          2015年6月,張朝花接到了蘆海濤的電話:媽,我考上了大學,我被四川師大錄取了。張朝花只能用高興的眼淚回答,蘆海濤說:媽,你不要哭了,聽說他們要待客,我一定要他們請你來參加,你來不來?張朝花連連點頭:來,媽媽一定來,一定來吃你的喜酒。

          可是張朝花沒有等到兒子的邀請,等蘆海濤到了大學,他告訴媽媽自己已經到了學校,說學校有多好有多好,同時歉意地說:媽,我沒有請你來,不過你放心,等我能做主了,我一定請你來!張朝花的妹妹張朝珍說,有一次軍軍對她說:老天分開了我們母子倆,再過7年,我一定要母子團圓,讓她過上好生活!

          “我還能說什么?我知道,我欠孩子的太多。都怪我當時什么都不知道,由了人家做決定,要是現在,誰能把我的娃娃搶走呀?”張朝花找來張永忠,說出了自己的想法:軍軍畢業后,要找工作,要買房子,我得給娃娃準備一些錢了。張永忠支持她的想法,專門辦了一張卡給她:以后,你打工所得的錢,都存在這里,等軍軍畢業了就給他。

          “軍軍一打電話就問我在干什么,我只能說自己在蒙古灘打工。軍軍笑了,他說媽你怎么一直在蒙古灘打工呀?你要注意自己的身體,身體好就算掙錢了。”盡管張朝花始終在控制自己不流眼淚,但是,眼中的淚水時滿時淺,在這時終于流了下來。

          盡管是第一次坐飛機,張朝花沒有一點感覺,她只是情不自禁地一遍遍催促:到了沒?快到沒?你們催司機開快些,軍軍要趕緊送醫院,他們送了沒?沒有人能回答她的問題。

          “那會,我突然就想起一件事來。軍軍在上大學的那年冬天,有一天早上5點多吧,他突然打來電話,在電話中哭個不停,我問他怎么了,他說做了一個可怕的夢,害怕,就哭了。我當時還笑了,說一個大小伙子怎么會被一個睡夢嚇哭了呢,唉,我也是粗心,當時就怎么沒問問他做了個什么夢呀?”

          [責任編輯:林春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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